這事唐恩正實在是印象太過深刻，十幾年過去了都還記憶猶新。丞相知道這個門生跟他爹一樣，都是絕不會徇私替別人脫罪的性子，便也信了他的話。

既然蕭飲冰那邊有蹊蹺，這事就不好辦了。唐恩正想起當時茶樓下那圍觀者的說詞，頓時懷疑這事可能是沖著自己來的。

第二日蕭飲冰忐忑不安地來到相府，但預想的狂風暴雨並未到來。他提心吊膽地看著面帶寒霜的丞相，做好了隨時被砸得頭破血流的準備。

丞相瞪著他，一句話都沒有，最後還是唐恩正拯救了這壓抑的氣氛：“飲冰，到底是怎麽回事，你為什麽會發那封信？”

蕭飲冰看起來有些遲疑，丞相猛地一捶桌子：“說！”

蕭飲冰不住地看向夏淺月，欲言又止。夏淺月楞了一下，左右看看，終於確定蕭飲冰在看自己，頓時十分詫異：“你發那信，跟我有關？”

這反應明擺著是不知情了，蕭飲冰心裏五味陳雜，只得澀然道：“有人用你的字跡，給我發了一封信……”他邊說邊掏了那紙信箋出來，雙手捧著交給丞相。

丞相疑惑地接了過來，一眼掃過去，立刻遞向唐恩正，同時眼睛卻望著夏淺月。唐恩正急忙接了，同夏淺月一起看信。夏淺月看了也是一驚，這字跟自己的幾乎一模一樣，但是她並沒有寫過這種東西。

她立刻向丞相行禮：“看起來是很像我的字，但是我確實不曾寫過這種信。”

丞相眼神覆雜地盯著她，久久沒開口。唐恩正捧著那張紙琢磨了半天，忽然一指其中一個字：“淺月你來看這裏。”

他所指的，乃是一個“發”字。唐恩正神情嚴肅：“我雖不知原因，但你常會把發和發混用。這裏以你的習慣，是會用發的，這人很明顯不了解你的書寫習慣，可見只是在模仿你的字亂寫一氣。”

丞相找來夏淺月素日隨筆，果然在同樣的情況下，夏淺月所書均是“發”而非“發”。

既然知道連這封信都是別人偽造的，在場諸人頓時都沒有了負擔。周錦容深吸一口氣：“此人能拿到姐姐的字，可見府中有問題，我去查。”

丞相卻仍逼視蕭飲冰：“你究竟得罪了什麽人，要這樣陷害你！是戾王，還是那兩個庶人？”

蕭飲冰握緊拳頭：“也許還有前陣子下獄的那一些。以我如今狀況，任何失勢之人都可以說與我有隙……”

唐恩正峻聲道：“老師，這事恐怕跟飲冰沒關系，當是沖著我。”

丞相眼皮豁然一跳：“此話怎講？”

唐恩正便把當日茶樓下的一幕說了，又道：“他說是丞相義女，又句句指我戴綠帽。現在想來，那傳言也十分可疑。”

蕭飲冰並不知還有這些事情，聞言思忖片刻，重重點頭：“不錯，那些人聚集得太快了，京兆尹來之前他們就到了，這不尋常。”

夏淺月轉頭問唐恩正：“你還記得那人長相嗎？去找到那個人，還有周圍的鄰居，問告訴他們這話的是誰！”

所謂流言，必有源頭。唐恩正帶人去茶樓周圍街坊處轉了一圈，描述了一下那人長相，便順順當當地找到了那個人。

這人姓張行三，是個地痞。他聽了唐恩正的來意，一臉無賴：“原來那個被戴了綠帽的活王八就是你啊。”

唐恩正寒著一張俊臉：“你知道妄議皇室，是要發往邊塞做苦役的嗎？”

張三嘲諷道：“怎麽，岳父惹不起，拿我們這些小民做筏子，要封口？”

唐恩正冷笑：“同你說這些做什麽。帶走，去京兆尹，拔了指甲一寸寸碎了骨頭，看他招不招！”說著拂袖轉身，便要讓人動手。

張三頓時一個激靈，抓住唐恩正的袖子：“唐大人，您大人有大量，免了這一遭吧。我說，我都說還不行嗎。”

據張三所述，當時他正在四處閑晃，忽然看見有個陌生人躲在一邊，正鬼鬼祟祟往茶樓裏看。他心裏好奇，湊過去問，那人告訴他：“有女的偷人呢。”

張三最喜歡這些茍且的事，操作好了說不定能敲一筆錢。當下細細打聽清楚後，他便想法子打發這人走，以便獨吞可能有的利益。但很快又來了幾個眼生的人，緊接著一個一個的熟人便出現了，大家圍攏在一處，口沫橫飛地編排著這一樁艷事。張三眼見自己已經無法得利，橫豎閑來無事，索性跟著一起看起了熱鬧。

後來的事，唐恩正就都知道了，他沒有糾纏無用的枝節，直撲重點：“那個陌生人，長什麽樣子？”

“濃眉大眼的，長得挺俊。就是臉上這地方疤了一塊，可惜了。要不然說不定就被哪位官爺看上了帶去暖床，也算一步登天了。”張三指了那塊疤的地方，渾身都透著股猥瑣。

唐恩正皺眉：“除了這個以外，還有沒有什麽特點，比如痣或者胎記什麽的？”

“沒有，那臉要是有胎記，那是真可惜了。痣什麽的沒註意，反正我沒看見。哦對了，他耳朵肉挺厚的，右邊耳垂還有點卷。”張三竹筒倒豆子一般把知道的全說了，覆又涎臉笑道，“官爺，我這知道的都說了，不知有沒有什麽……嗯？”

說著，他食中二指同大拇指飛快地撚了幾下，十足一個貪財的地痞流氓。

唐恩正看見，不由一哂，不過這種人素來如此，他自己也不缺這點錢，犯不著得罪這等小人。剛把手伸進袖袋想拿銀子，唐恩正忽然又想到了什麽：“濃眉大眼，耳垂有點卷……”

他猛然盯住張三眼睛：“他臉上骨頭高還是低，下巴圓還是方？”

張三恍然大悟：“哦哦，他臉上肉挺薄的，骨頭挺明顯。那個下巴倒是真尖，女人下巴都沒他那麽尖。”

唐恩正立刻掏了兩錢銀子丟給張三：“跟我們去做幅畫像，回頭還有這麽多錢給你。”

張三頓時大喜：“好的，小人這就去！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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